為什麼要欣賞中國文學就必須要熟讀詩詞?第五講

簡世瑜寫於曼谷之Ekpailin家中 January 8 , 2013

 

北宋詩的文學

 

五代的文人飽經滄桑,詩文也透露著沉痛的氣息。其中以吳越國詩人羅隱的五七言詩比較優秀,著有《羅隱甲乙集》,其詩作,今已不傳。五代前期時期流亡四方的文人學士頗多,有司空圖韋莊杜光庭等,皆是文學成就很高的人物

 

宋朝結束了混亂的五代,社會逐漸恢復了繁榮。宋王朝為了化解晚唐、五代的武人肅殺之氣息,常在宮廷與朝臣們舉行賞花、釣魚等雅集,君臣以華麗詩賦彼此唱和,以粉飾太平。雖能消弭晚唐五代殺伐之氣,但是浮靡之風又得以持續成習。

 

宋初文學承繼唐人的規範,鮮少逾越。早期的文學詩作以唐代李商隱為宗,由楊憶 (964—1020)、錢惟演、劉筠等多位御用文人所提倡,特別為太宗、真宗所賞識,更以《西崑酬唱集》聞名,史上稱之為「西崑派」。「西崑派」講究的是詩體的極度雕飾,聲調與格律的嚴格遵守,造成所謂的「臺閣體」詩風。「臺閣體」追求形式美,缺乏真實生活的體驗,內容單薄,詞藻誇浮,聲律諧和,對仗工整,可以提供士大夫做為消遣的文字遊戲。如《淚》:

 

錦字梭停掩夜機,白頭吟苦怨新知。誰聞壟水回腸後,更聽巴猿拭袂時。

漢殿微涼金屋閉,魏宮清曉玉壺欹。多情不待悲秋氣,只是傷春鬢已絲。

 

辭文華麗有如嚼臘,用典繁多又趨於病態,但是文體為上意所崇,而楊憶文才又遠優於晚唐五代文人,因此「西崑派,臺閣體」也流行了數十年。不過到了祥符二年(1009),宋真宗下詔復古,指斥「近代以來,屬辭多弊,侈靡滋甚,浮豔相高,忘祖述之大猷,競雕刻之小巧」;並告誡「今後屬文之士,有辭涉浮華,玷於名教者,必加朝典,庶復古風」(《徂徠先生全集˙祥符詔書記》)。復古的下詔讓「西崑派」的時代落幕,也開啟仁宗時期復古文學的先河。

 

復古運動的推展,雖源於反對「西崑派臺閣體」文體的雕飾與嚴守格律的浮靡之風,也是繼唐朝韓愈、柳宗元之後,再創古文運動的高潮。首先對此浮靡之風撻伐的是柳開。柳開(947—1000),字仲塗,大名(河北大名)人。他提倡「古其理,高其意,隨言短長,應變作制,同古人之行事」的古文;宣揚文道合一,更以繼承韓柳古文傳統為己任。可是柳開的古文並不是以現實對抗浮靡,缺點是「辭澀言苦」,很難打動人心,因此影響並不大。

 

宋初對復古運動有真正貢獻的王禹稱。王禹稱954—1001字元之,出身清寒,太平興國八年進士,曾為右拾遺、左司諫等官,是唯一反對宋初詩文浮華作風,並從理論和創作上來表達現實主義精神的先驅。王禹稱提倡繼承杜甫、白居易等人的現實主義傳統,自稱「本與樂天為後進,敢期子美是前身」(《前賦村居雜興詩二首》)。他還深深慨歎宋初的浮薄詩風是「可憐詩道日已替,風騷委地何人收! 《還揚州許書記家集》並表達他反對奢華的文人風氣。他的復古主張以六經為主,取法韓愈、柳宗元。他又認為文章是「傳道而明的工具」,是「古聖人不得已而為之」的產物,因此復古的意義並不能「模其語而謂之古」,應該與現實世界相照應。

 

歐陽修,字永叔1007—1072的出現,上承柳開、王禹稱的先河,帶領更新一波的文學改革運動。而這一次的文學改革,卻是政壇保守派與改革派異常激烈鬥爭的產物。改革派領袖范仲淹在天聖三年1025提改革時弊的主張中,就包括文風的改革。他認為「國之文章,應於風化,風化厚薄,見乎文章」。因此,他建議「可敦諭詞臣,興復古道,……以救斯文之薄而厚其風化」《奏上時務書》。而後於天聖七年 (1029) 宋仁宗下詔書,指責文士著作,「多涉浮華」,並認為「文章所宗,必以理實為要,……庶有裨於國教,期增闡於儒風」《宋會要輯稿》。

 

歐陽修身屬改革派,極力推崇梅堯臣與蘇舜欽。梅堯臣(1002—1060),字聖俞,作過主簿、縣令等小官,一生窮困不得志,為歐陽修所稱,並以韓孟自況。蘇舜欽(1008—1048),字子美,二十七歲中進士後,作過縣令、大理評事等小官,「位雖卑,數上疏論朝廷大事,敢道人之所難言」歐陽修《湖州長史蘇君墓誌銘》。梅堯臣認為詩必須是「因事有所激,因物興以通」,作詩要如說話,蘇舜欽則以「會將趨古淡」自勉。梅堯臣嘗與歐陽修論詩時曾云:「詩家雖主意,而造語亦難。若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為善也。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然後為至矣。」見《六一詩話》所講的是要打破舊有的拘束,並要求文學的意境能夠深遠含蓄。梅堯臣與蘇舜欽兩人合稱「蘇梅派」,但蘇舜欽詩粗獷豪邁,異於梅堯臣的委婉清淡受其詩風理念影響的有文同,蘇軾乃至黃庭堅及之後的「江西詩派」諸人。

 

在此我們似乎可以看到詩壇西崑派與蘇梅派的華與實之爭也可預見畫壇文士與畫工的雅俗之辯。政治上的壓抑如王安石如火如荼的變法導致所謂的保守與改革的矛盾加劇反對的文士們如蘇軾等以浸淫於文學藝術為主,自我幻化精神的超脫並為此形而上的境界尋找合理的法統與洩解的管道。他們推崇唐朝詩人王維,並提出「士人畫」的新觀念,主張詩,書,畫三者的結合。蘇軾認為:「詩畫本一律」。又說:「詩不能盡,溢而為書,變而為畫」。主張繪畫應如作詩和書法一樣,是自我發揚情感思緒的另一媒介,因此納入文學體系中開創以欣賞文學作品的方式品評及創作。不但可以培養愛好繪畫藝術的情趣與品味,也可以付予畫「形」,「詩」的高雅理想品格,如蘇軾之「素節凜凜欺霜秋」,就用詩的文學品格來比擬文同繪竹的節操。讓畫由「形」而「意」而「神」。就如蘇軾之「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也就是「士人畫」的最高藝術境界。

 

《江西詩派》,北宋詩學流派,黃庭堅為創始人。宋徽宗時呂本中作的《江西詩社宗派圖》見於最早記載《江西詩派》之南宋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四十八。成員包括陳師道,潘大臨等,大多為江西(宋代江南西路)人。作詩好用僻典,煉生詞,押險韻,制拗句,講究語言韻律,為形式主義者。黃庭堅說:「詩詞高勝,要從學問中來。」因此江西詩派在內容方面並不特別,描寫則重個人生活經歷和抒發自我思想感情,有時也反映當時的宋蒙戰事(兩方攻防達數十年)。由於講究追求「無一字無來處」「靈丹一粒,點鐵成金」等原則,既自我設限不能求新,用典又只能拾人牙慧,雖典故連篇,空有擇取而不見相容,形成了江西詩派中的弊端而成為末流。

 

黃庭堅(1045—1105),字魯直,自號山谷道人,晚號涪翁,洪州分寧(今江西修水)人。治平四年(壹零陸柒)進士。曾任秘書省校書郎等職。後屢遭貶謫,卒於貶所。他以詩文受知於蘇軾,與秦觀、晁補之、張耒並稱「蘇門四學士」。其詩成就最高,被推為江西詩派領袖,在宋代影響很大。有《豫章黃先生文集》。做詩材料的選擇上喜歡在佛經、語錄、小說等雜書裏採用冷僻,稀見的字或典故。在做詩運用上力求變化出奇,避免生吞活剝。不同於西昆詩人,黃庭堅有意造拗句,押險韻,作硬語,歷來詩人所講究聲律和詞彩鮮明等藝術手法也棄之不用

 

我詩如曹鄶,淺陋不成邦;公如大國楚,吞五湖三江。赤壁風月笛,玉堂雲霧窗;句法提一律,堅城受我降。枯松倒澗壑,波濤所舂撞;萬牛挽不前,公乃獨力扛。諸人方嗤點,渠非晁張雙;袒懷相識察,床下拜老龐。小兒未可知,客或許敦龐;誠堪婿阿巽,買紅纏酒缸。——《子瞻詩句妙一世,乃云效庭堅體,次韻道之

投荒萬死鬢毛斑,生入瞿塘灩預關。未到江南先一笑,岳陽樓上對君山。滿川風雨獨憑欄,綰結湘娥十二鬟。可惜不當湖水面,銀山堆裏看青山。——《雨中登岳陽樓望君山》

癡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朱弦已麼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登快閣》

南宋詩四大家:尤袤、楊萬里、范成大、陸游。雖未脫離「江西詩派」風格的影響,但在內容及寫法已作修正,比較偏向元、白的平易作風。也有此一說,歐陽脩、王安石、蘇軾、黃庭堅四大家,為宋詩特色形成之推手,歐、王、蘇.、黃四大家詩重哲理,然抒情造境,則不免遜於唐詩。其中以陸游最為後人所推崇。他也是南宋最出名之愛國詩人之一,其詩《示兒》:「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另外一首常被人誤用的是陸游的《遊山西村》「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簫鼓追隨春社近,衣冠簡樸古風存;從今若許閒乘月,拄杖無時夜叩門。」

《北宋、南宋詩選》

《飲湖上初晴後雨》:北宋蘇軾

水光瀲艷晴方好,山色雲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題西林壁》:北宋蘇軾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木蘭花令》:北宋蘇軾

霜餘已失長淮闊,空聽潺潺清潁咽。佳人猶唱醉翁詞,四十三年如電抹。

草頭秋露流珠滑,三五盈盈還二八。與余同是識翁人,惟有西湖波底月。

 

《詠梅》:南宋 陸游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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